因为有瑞秋

与其说我爱浪漫不如说我热爱一切意外

【DCD无差】(守护天使梗)他存在了几十亿年,只是为了他的一百年

Übermensch:

 


Summary:Castiel一直在暗中守护Dean长大,从未想过自己会在Dean的生命中占一席之地


 


 


 



 


刚刚生产完的玛丽精疲力竭地睡熟了,新生儿在摇篮里偶尔的哭闹声衬托得这个午后越发恬静。


 


床铃突然无风自动。婴儿停止了哭闹。雪白到泛着粉色的光影,带着刚刚绽放的鲜花的气味,跃过窗槛投在新生儿盖着的棉毯上。随着轻轻一声拍击翅膀的声音,一个风衣男子凭空出现在摇篮前。


 


风衣男子用他那双亮度甚于晴空的蓝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婴儿。这不是普通的成年人注视婴儿通常带着的对无知的包容、对纯真的保护那种自以为然的表情,他的目光像注视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一样。


 


婴儿也张大了他那双松石般的绿眼睛盯着他。


 


"你就是迪恩·温彻斯特吗?"男子一本正经地问。他的声音就和他落在迪恩脸颊上翅膀末端羽毛的阴影一样温暖。


 


婴儿张着嘴看着他,有口水沾到枕头上。当你看着那双绿眼睛,似乎在光线最丰富的时候望向一条干净的河流深深的河底。


 


"是你的名字吗?迪恩,人类?"男子又问了一遍。显然他不擅长使用语言。


 


是他吗?男子通过天使电台询问上司。但是电台一片宁静,似乎所有生命都在这个幸福的午后睡去了。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可真小。男子想,这真不可思议。所有人类都曾这样吗?他没有见过人类的幼体,他以为人类天生就那样高。因为天使被创造出来时是什么样,就永远什么样。可人类会小,会老,才会死,天父就是这样创造的。


 


哦。对了。他还太小了,他不会说话的。


 


男子微微歪过脑袋,和婴儿的脸的方向平行,开始读心。但是新生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五彩纷呈,却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得到的唯一的信息,孩子似乎希望他接触他。


 


男子再三确认了接触的含义。对于一个呆在天堂几十亿年的天使,早已习惯了用他全知全能的精神感官更多维度地感受周围环境,而不是通过落后的眼睛、鼻子、嘴巴和手。他不明白这种接触对他有什么意义。


 


但既然是迪恩要求的,他就照办。


 


他把两根手指轻轻放在婴儿的太阳穴上。


 


"我看见了。迪恩是你的名字。"男子确认道。


 


婴儿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他的小脸移动了,卡西提奥的手指滑到婴儿温热稚嫩的脸上。他当然能凭那些天使的精神感官判断出这些属性,而这种接触却赋予了他另一个层次的理解。他感觉到了一些几十亿年来从未有过的东西。此刻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总会知道的。


 


"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卡斯提奥。"最后,他十分正式地做了自我介绍。"我在你出生以前就认识你了。"


 


迪恩·温彻斯特,这是他无限寿命存在的意义。这是他诞生以来就被交付的使命,他等待了几十亿年,只是为了他的一百年。


 


 


 


 


婴儿的注意力被重新转起来的床铃吸引,没有注意到卡斯提奥不见了。


 


同时玛丽醒了。当她发现自己刚刚睡着了,有点自责地气恼。但笑着向床铃挥舞手臂的婴儿让她松了口气。


 


"感谢上帝,你没有在哭。"她轻轻握住婴儿的小手,望向床头柜上的天使小像,"天使会守护你的,迪恩。"


 


 


 


 


 


 


 


 


 



 


一切的声音都消散了,只有水流的咕咕声贴着耳膜响在心脏上。他已无力挣脱周身的黑暗,安宁和轻松凝住他的血液。水面成为天边一轮外圈模糊的蓝色太阳。


 


突然,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掠过身体,在水面的映衬下边缘熠熠生辉。他所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真正的太阳刺眼的光线,哗哗的水流声,喧嚣的蝉鸣声。


 


六岁的男孩大喘着气看着站在身边的男子,男子闭着嘴唇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不打算解释的样子;但他垂着眼睛望着男孩,只是男孩,除了男孩什么都没有。


 


他的风衣那样干燥,他的背后没有翅膀。这不对。男孩发誓自己看见,那双翅膀是怎样在蓝色太阳下完全展开,滑翔,收拢,又展开,强大又美丽,就像翱翔的鹰隼俯冲下来。一瞬间就到了面前,在水面的映衬下边缘熠熠生辉。受惊的男孩吐着泡泡,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那闪着光芒的符合所有美学标准的流畅线条连接着他们,像命运三女神纺织的金线,一条通向永恒的生命线。它们小心翼翼地像茧一样包裹住男孩,就好像男孩是什么又脆又贵的东西。他记得男人被湖底反光照亮的一小片脸,水纹的光影在他蓝眼睛的眼周流动。


 


男孩躺在岸边,冻得嘴唇发抖。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在男孩太阳穴上点了一下,他所有的痛苦就消失了,连衣服都干了。


 


"嘿,谢了,伙计。我叫迪恩,你——"


 


男孩听见了张开翅膀的嗍嗍声。他害怕男人立刻飞走,急忙爬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别走,卡斯提奥!"


 


卡斯提奥放下了翅膀,略显困惑地歪过了脑袋。


 


"你叫……卡斯提奥?"男孩自己也很吃惊。"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名字?"


 


卡斯提奥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男孩盯着卡斯提奥的蓝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我妈妈告诉我,她产前检查出我有严重的血液病,活不活得下来看造化。但是刚进保温箱一个小时,护士就把我抱出来告诉她我完全好了。医生说这简直是奇迹,妈妈坚持认为有天使在守护我——我知道,是你。"


 


卡司提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噢,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我怎么会忘了的?"男孩回忆起更多来,"我走路很早,第一次学会走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是走向你;我很晚才会说话,第一个会说的单词,不是爸爸妈妈,是卡司;一岁的时候搬家,书架在我上方倒下,是你把它停住;我长个的时候在家里乱跑,每次要撞到桌角,是你遮住棱角,让我的额头撞到你的手心;我两岁玩耍的时候差点从二楼阳台的窗户上摔下去,是你用翅膀接住我;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没有孩子和我玩,是你陪我堆土堡;每次放学别的孩子一个个被父母接走,我的父亲还因为工作迟迟不来的时候,是你帮我推秋千……"


 


卡司听迪恩这番话说了已有上百遍。但是迪恩每一次都以为,这是第一次,自己终于找到了一切的答案,终于填补上了一切的空白。卡司从不厌烦,在迪恩以前,他的生命本来就是漫长的重复。所以每一次听,他都像第一次听一样全神贯注。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迪恩发现卡司从未离开。但是,"为什么我会忘记?"


 


卡司抬起那只仍被抓着的手,放在迪恩的太阳穴上。迪恩想躲开,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原来是这样。我不能记得吗?"


 


他的人类实在是聪明。迪恩长大一点后卡司出现得越来越少了,他认为迪恩不再需要他整天的陪伴。他清除了迪恩关于自己的记忆。他应当守护迪恩的生活,而不是干预迪恩的生活,他明白规矩。但是每一次他出现,迪恩都能很快想起他是谁,然后记忆再次被清除,周而复始。猎人有很多方法去杀死很多怪物,但没有什么能杀死这条衔尾蛇。


 


卡司提奥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男孩闷哼了一声。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在仲夏的午后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不远处鲍比叔抛着棒球喊着他的名字,他感到快乐与幸福。


 


 


 


 


 


 


 


 



 


迪恩在向他祈祷,这简直不可思议。卡斯提奥为他显示了,发现迪恩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十岁的迪恩强行掩饰着突然发现他在背后带来的惊吓,他吞咽了一下扬了扬下巴,向他宣布,"我都知道了。"


 


迪恩不知道自己不知道,或者说,不全知道。老爹总是不在家,让迪恩照顾小弟弟,告诉他萨姆是他的责任。迪恩第一次帮小萨姆做饭,灶台没关导致天然气泄露,是卡斯提奥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把急剧膨胀的高温气体分子压回原来的状态;迪恩哄着小萨姆睡觉,告诉他他会照看他,每每等小萨姆睡着他也趴在床边睡着了,每每不是老爹而是卡司把他送上床盖上被子;那次迪恩偷开鲍比叔的车送小萨姆去上学,那辆公交车快要从拐角处冲出来时,是卡司停止了时间;迪恩去揍那些嘲笑小萨姆身板小的坏孩子,常常打得一身伤,又没有妈妈带他去医院,是卡司在他上课补觉的时候为他治疗……这一切迪恩都不知道。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提到这一点,迪恩的眼睛立刻得意地亮了起来。他示意卡司看身后。卡司在树干中段找到一个刀刻的指甲大的天使翅膀,四年前位置刚刚到六岁迪恩的腰。


 


"当我开始起疑,我就有所准备了……四年前你从河里救起我,我拖延时间在背后刻了这个。这是第一个标记。"


 


卡司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消失了一秒钟,四处察看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鲍比叔的衣柜上,窗台的花盆上,棒球棍上,课桌的桌脚上,街头的红绿灯柱上,便利店的某个货架上,黑美人的车门上……迪恩拥有的第一支枪的枪柄上,迪恩最爱的齐柏林飞艇的黑胶唱片上,迪恩的第一瓶啤酒的啤酒盖上……


 


"你很聪明。"


 


"远不够。花了我一年发现这些记号对我有意义,花了我一年明白这些全是我画上去的,又花了我两年才知道这些代表了什么。"


 


迪恩拿出一只自己改装的迷你录音机,在他打开之前卡司就已经全部听完了,是他们上一次对话。


 


"足够了。"卡斯提奥瞬间逼至迪恩面前,超过了迪恩预先精巧设置的安全距离。录音机突然跑到卡司提奥手上,迪恩看见树上的标记在消失,树皮在自我修复。"我会把这些一起清除。"


 


迪恩手舞足蹈地躲着卡斯提奥的手大叫起来,"嘿,嘿!等一下!别急嘛!就听我说完,好吗?就一次!"


 


卡斯提奥果然停下了。


 


"为什么你要照看我?"


 


"这是该做的事。"


 


"什么叫该做的事?"迪恩皱了皱眉,"就是说,如果哪天我伤了你的心,你还是会照看我?"


 


"天使没有心。"


 


"如果我现在给你一刀,你还是会照看我?"


 


"普通的刀杀不了天使。"


 


迪恩被这文不对题气的不行。


 


"反正就是,如果我有办法伤害到你,并且我也这么做了呢?你还是会照看我?"


 


"当然。"卡司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你是我诞生的意义。"


 


迪恩怔了一下,意识到卡斯提奥绝对不是在说什么罗曼蒂克,他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卡斯提奥看着他,用目光告诉他,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或者付出任何情感来回报,卡司坚定了信念要一直守护他;哪怕他伤害他背叛他抛弃他,无论他犯多大的错,永远都会在那之前就得到无条件的原谅。


 


"我想记得。"


 


"为什么?"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把你看做我的家人。而我们不忘记家人。"迪恩抓住他的手臂,"请你,求你——我再也不想忘记你了,再也不想了。"


 


天使发怔的神态和他平时几乎一样,面无表情。但是他的眼睛里突然多了点别的东西,那些新东西让他更像个活人。他的注视依然是那样的专注,但就像是终于从那绽开的花蕾上抬起眼,看见了整片春天。迪恩不再是他珍贵的物件,一个需要保护的概念,十年来,他第一次看见迪恩这个人。


 


 


 


 


 


 


 


 


 


 


 


(注:四-六章的迪恩从未听说过猎魔,所以是模特时期少女版本的Jensen,天真快乐灵魂完整;不是触发猎魔主线之后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版本的Dean,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原因后面会提到)


 


 



 


 


"所以你就跟我说‘迪恩,冷静一下’?"


 


"是的。"


 


"我呢?"


 


"你还在哭。"


 


十五岁的迪恩大笑起来,"你太幽默了,老兄,我那时候才三个月大,哪懂你意思。"


 


"我后来意识到了。"


 


"然后呢?"


 


"我有点……慌乱。不知如何是好。但当我的手靠近你的脸,你开始吸吮我的食指。"


 


"看来我的确很饿。"


 


"你不肯喝母乳,但是你在吸吮我的荣光。"


 


"荣光?那玩意能吃?"


 


"我不知道。你还打饱嗝呢。"


 


迪恩把脸埋进枕头里再次大笑起来。卡斯提奥只是看着他,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幻觉,他的唇缝里也染上了一些笑意。


 


"然后你就睡着了。"


 


"再讲一个。"


 


"没有了。"


 


"讲嘛讲嘛。"


 


"真的没有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我每次都相信你。是谁说天使都很诚实来着?每次我以为你真的讲完了,但下次你还有新故事可以说。你就像管牙膏,挤一点出一点,以为用完了,还总是能挤出来。"


 


"睡吧,迪恩。今天没有了。"


 


迪恩从被子里伸出手拽住天使风衣的后摆。


 


"那会伤害你吗?"


 


"不会。你吸吮的只是九州之一粟。况且荣光会自行恢复的。"


 


"那我能再尝尝吗?"


 


卡斯提奥歪了歪脑袋,显然他感到困惑,但却没有询问原因。他重新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迪恩枕边。迪恩张开他十五岁的玫瑰花瓣似的嘴唇上前含住他的食指。真的有一条发光的纹路慢慢浮现在皮肤上,照亮了袖管,从天使的心脏处连接到食指。


 


如一股灵泉涌自高山深处,以它晶莹的水珠向我们传达大地蕴藏的力量。卡斯提奥的世界如此广阔。它是神圣的峰顶,广阔的蔚蓝,永恒的安息地。像一片葡萄叶,他为他架起苍穹。还把这一隅搬到星空之上,时间的终点。一种亲密的精神为他张开翅膀,孤独的痛苦融入了神性的生命。


 


卡斯提奥感觉到迪恩吸吮着,嘴唇微微撅起,用舌尖舔他的指腹,还轻轻地咬他。迪恩露出迷醉的神色,享受地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身心包裹在充实的平和感里,他呜咽着,两颊浮现出薄薄一层满足的红晕。卡斯提奥感到一种酥麻逆着传导回心脏。这是迪恩三个月大那次所没有的。


 


当他收回手时,迪恩挽留性质地往前探了一下,嘴唇亮晶晶的。他把手塞进口袋。他的手腕仍然颤抖。他没有说晚安就离开了,没看见迪恩带着得逞的微笑撑着脑袋望着他消失的窗边。


 


 


 


 


 


 


 


 


 


 



 


迪恩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坚持让卡斯提奥来参加。卡斯提奥隐身只对迪恩可见,靠在墙角看着迪恩和每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调情。这持续了一整天,迪恩不曾靠近自己,但时常抬起眼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


 


晚上九点的时候迪恩终于露出了真实的表情,他的愤怒和伤心。这个主角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跳舞的人群,把喧嚣关在大门里,一屁股坐在门前的阶梯上。


 


卡斯提奥立刻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真的没感觉吗?”迪恩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卡斯提奥轻蹙眉头。


 


“我和那些女孩子调情,拥抱她们,和她们亲吻……”迪恩深吸气,“你不嫉妒吗?”


 


“为什么我要嫉妒?”卡斯提奥感到更加费解。


 


“那这些对你意味着什么?”


 


“你的幸福。”


 


迪恩突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发红的眼眶使得卡斯提奥惊讶地歪过了下巴。


 


“你想怎么样?就只是,看着我会跑会跳,看着我小学中学大学,看着我和女孩们出去约会,看着我找到可以奉献一生热情的工作,看着我建立家庭,看着我成为父亲,看着我把孩子养育成人,看着我老去,死去?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吗?”


 


“是的。”卡斯提奥回答后终于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什么伤了迪恩的心,无济于事地补充道,“就该这样啊。”


 


“你是个混蛋(asshole)。”迪恩把脸埋在手里。


 


“这具容器有一个,但我不是。”卡斯提奥显然听不懂人类的脏话。


 


“你呢?”迪恩突然跳起来,“为什么你不在我的生命里?”


 


“我会一直都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卡斯提奥扪心自问,实在是不知道迪恩是哪个意思。


 


迪恩又开口了,“你说了是上帝让你来守护我。”


 


“是。”


 


“你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我是天使,天使没……”


 


“行了。”迪恩打断他的老生常谈,“让我最后问你一句:如果上帝换别的天使来照看我,你愿意吗?”


 


沉默。头一次迪恩没有撞上卡斯提奥伤人的果决。


 


终于他开口了,“天堂的调遣程序很严格,一般不会……”


 


“不,别说了,我明白了,”迪恩提高了音量第二次打断他。他感到身心疲惫,不得不把背支撑在栏杆上才能呼吸。“我感觉自己像个傻瓜。我懂了,别出现了,就走吧,我再也不想要你的守……”


 


“我不会让他们(这样做的)。”这一次是卡斯提奥打断他。


 


迪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


 


“我……有私心。”卡斯提奥低下头思考了一会,无比坦然地告诉他,甚至带着点莫名其妙的自豪。


 


“你不是天使吗?”迪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卡斯提奥学他的话,他就学卡斯提奥的话。


 


“我是你的天使,”卡司纠正并补充道,“你是我的人类。”


 


 


 


 


 


 


 


 



 


二十二岁的迪恩参加大学毕业舞会的时候,卡斯提奥仍然只是远远看着,但没有再隐身了。大概因为认识到这个舞会对人类是一生中很重要的事件,作为迪恩的朋友他得体面一些,于是他整理了头发换了西装,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打个响指的事情。尽管他做了功课,但不经世事的天使仍然搞不清楚各种派对之间的区别,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坐在吧台角落的他会吸引那么多的目光。当看到人们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时候,卡斯提奥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幸好天使不知道尴尬为何物。迪恩叫他来的目的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男孩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舞伴盛装打扮,戴着腕花,笑靥如花,大学四年她们从没像今天这么漂亮过。卡斯提奥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和普通人类一样的遭遇,他永恒的生命,真正意义上的永远,无法忘怀他的人类向他走来的那个夜晚。


 


迪恩姗姗来迟,他是一个人来的,唯一的一个人。他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他像光线落下,犹如万象更新的雨降落到大地,仿佛他如若不这样闪光,不这样震撼大地,就辜负了他的天空。他进门后一眼就只看到了卡斯提奥,迈着大步笑着向他走来。他用油抹了头发,换下了千篇一律的工装夹克穿上了笔挺的西装。卡斯提奥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守护了二十二年的人类不知何时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他诞生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失去了时间的感知,仿佛还是昨天自己站在他的摇篮前。


 


迪恩用双眸照亮他,这澄潭现出彩虹的光和影。面对他,如此虔诚,满怀爱的轻信。


 


“所以你就是那个幸运儿啦,落单的蓝眼睛帅哥。”有人在他耳边悄声说。


 


“什么?”卡斯提奥没回过神来。


 


“迪恩拒绝了所有女孩子,他说他要请他的天使跳舞。”


 


迪恩到了他身边,扮了个鬼脸。“你这身很赞。”


 


人们眼里的卡斯提奥五官并不出众,但他的眼神赋予了他整个人一种独一无二的魅力。以他的眼睛为参照点,再去观察他的五官,你会在一切细枝末节处发现吸引力。除非你也当过几十亿年的天使,否则你无法拷贝他的神态。他绝对是酒吧里那种你即使不请喝一杯也会不自觉地盯着看个没完的目标。边看还会边想,到底是什么让我觉得这家伙如此难以抗拒呢?


 


“有人告诉我你要请我跳舞。”


 


天使可不会紧张,即使被周围所有人盯着,卡斯提奥仍然一脸耿直。


 


“有人毁了惊喜。”迪恩抬了抬眉,紧张这个词是形容人类的。“别总是一脸严肃。来点乐子嘛。”


 


“我不会跳舞。”被拉到舞台中央的天使瞪大了眼睛。


 


“你是天使,你会想出办法来的。”迪恩拉起他的手。


 


“可是……”


 


“跟着我的指引。”


 


从未有谁教过卡斯提奥该如何拒绝他的人类。


 


卡斯提奥跳得很僵硬。


 


“我有一个,或几个问题问你。”


 


“什么?”


 


“你有没有找过女孩什么的……?”


 


“找女孩干什么?”


 


“碰触,还有……”迪恩斟酌着用词对这个纯洁的天使解释。


 


“没有。”第一项就被否定了。


 


迪恩又想了想,“你碰触过任何一个人吗?”


 


“是的。”


 


“谁?!”


 


“你。”卡司看他的表情好像他提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是的……”迪恩松了口气,“除此以外呢?”


 


“没了。”


 


“正如我所想……”迪恩嘟囔着,似乎终于准备好了,“好了,靠近一点。”


 


“什么?”


 


“靠近一点,卡斯提奥。”


 


“再近我会踩到你的脚。”


 


“尝试别去。”


 


“我觉得我们靠得已经够近了。”


 


“看看周围人。”


 


“迪恩。我们的身高没有相差那么多。我没办法贴到你身上去。”


 


“别担心。来吧。”


 


卡斯提奥犹豫着再次靠近,迪恩也向前迈了一步。当他们的额头与胸膛相撞的时候,迪恩吻上了他的嘴唇。


 


“等会……天使也不这样做吧?”又想起什么的迪恩在刚开始就中断了这个吻。


 


“当然不了。你……”


 


“初吻我的啦。”迪恩说着又吻住他。


 


卡斯提奥想着自己或许又说错了什么话,让迪恩不得不用自己的发声器官堵住自己的发声器官,并且用自己的舌头牵制他的舌头。卡斯提奥想着,也许迪恩以为,只要自己品尝了他的口水,就能说出他爱听的话。


 


如果卡斯提奥像后来一样明了这个行为的含义,他会好好感受这个吻的。


 


“这个不许讲话的仪式是什么意思?”


 


“你希望永远和我在一起吗?”迪恩反问他。


 


卡司想了想,“是的。”


 


“你爱我。”


 


“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意思。”


 


“当然啦,”迪恩一点也不生气,把他的舞伴拉出了舞池,叫住他的一个朋友,“听听这个。”


 


他清了清嗓子,问卡斯提奥:“如果我出意外你会怎么样?”


 


“救你。”


 


“你会付出到何种程度?”


 


“我的生命。”


 


“你会守护我到什么时候?”


 


“我死去。”


 


“你这一生都在干嘛?”


 


“等待你和照看你。”


 


“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是的。”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对。”


 


“如果我不再存在在这个宇宙里了呢?”


 


“我也会和你一起消失。”


 


迪恩和他的朋友面面相觑。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卡斯提奥搞不清状况,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一定很爱他。”迪恩的朋友得出结论。


 


迪恩对卡斯提奥做了个“看见没?”的表情。


 


 


 


 


 


 


 


 


 



 


“拜托了,”二十四岁的迪恩再次恳求他,“萨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他说自己能看见东西,可怕的东西,人们死去。这会毁了他的。他坚信妈妈有什么东西要告诉他,这是他好转的唯一机会了。你能不能让我们见她一面?”


 


“玛丽已经死了。”


 


“所以我才来求你。”


 


“这不是个小忙。”


 


“我知道。”


 


“你不知道。”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再帮我一次吧。”


 


“这不一样。”


 


“卡司,求你了。”迪恩第三次恳求,“妈妈死的时候,我没能救得了她。我不想相同的事情再发生在萨姆身上。”


 


这不一样。守护你是天堂的命令,但天堂绝对不会允许探母这类事情。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卡司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他只是说,“我要想想。”


 


 


 


 


 


 


 


如果当初迪恩知道这种事可以变得多严重的话,他不会再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事实是,卡斯提奥从不拒绝,也从不解释。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雁过留痕,也许你能够幸运一次,两次,三次,但你无法永远都那么幸运。


 


“卡斯提奥,你都做了些什么?”最后前来抓捕他的天使是他的旧识,他愤恨,同情,又不解,“你并不效忠迪恩·温彻斯特,你效忠天堂。你在地球呆得太久了。”


 


他都做了些什么?卡斯提奥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开始为了迪恩违背天堂的意志变得那样不假思索。


 


他被带到娜奥米的办公室,折磨了两个月。卡司所能记得的一切只有恐惧与疼痛。他的精神几度崩溃,是迪恩的影像多次把他从边缘拽回来。


 


“他是米迦勒之剑,所以才让你守护着他。但你做得太多了,”娜奥米轻声安抚他,“你越界了。”


 


 


 


 


 


 


 


 


当折磨结束,他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第一时间回到迪恩的身边,一切都变了。


 


“我没求你,是你自己要守护我的。”迪恩眼眶发红地看着他,为了阻止泪珠滚下,他狰狞着面部肌肉,“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诺。”


 


“迪恩……”


 


“我曾向你祈祷!你在哪?”迪恩大叫起来,声音在病房回荡,“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我祈祷你出现;在我弟弟昏迷的时候,我祈祷你出现;在我父亲……之前,”迪恩的声音小了下来,绝望代替了愤怒,“我祈祷你的出现。”


 


卡斯提奥比谁都清楚命运。命中注定温彻斯特家的男孩会成为猎人,他知道迪恩遇上邪恶生物只是迟早的事情,但他只是自欺欺人地尽可能地推迟一天是一天——卡斯提奥改变了约翰的想法,让他对儿子们闭口不谈怪物;每次约翰搬家,卡斯提奥都会扫荡温彻斯特家方圆一英里内的怪物。迪恩的一生绝不平安,甚至是命运多舛,他专门吸引坏事和坏东西,是卡斯提奥为他营造了一个巨大的和平假象,迪恩才得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人生二十六个春夏秋冬。


 


「你想怎么样?就只是,看着我会跑会跳,看着我小学中学大学,看着我和女孩们出去约会,看着我找到可以奉献一生热情的工作,看着我建立家庭,看着我成为父亲,看着我把孩子养育成人,看着我老去,死去?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吗?」


 


卡斯提奥上一次使迪恩失望,是因为他对迪恩坦诚他的确这样想。迪恩不满足是因为这未来的蓝图里没有他的天使。但是不会有更好的故事了。仅仅是让迪恩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做无论什么他想做的事,找个体贴的妻子生一堆孩子,因为衰老在自己的睡梦中死去……迪恩都不知道这有多难。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迪恩一辈子都避开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卡斯提奥甘愿献出自己的无谓的永恒生命。


 


二十六年,实属侥幸。卡斯提奥常常扪心自问,他有多自负,竟以为还能让他的人类的灵魂保持完整多久?但他无法停止。卡斯提奥知道猎魔人的生活会毁了迪恩,一旦陷入就再也找不到出路。


 


“你不是说会支持我的吗?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里,当我孤立无援时,你又在哪?”


 


卡斯提奥一句也没有解释。他只是说,“迪恩,对不起。”


 


他的确认为这是他的责任。他不该被抓住,他不该离开两个月,让那些邪恶力量有机可乘;他太自负,擅自改变命运的发展,竟然让迪恩以最艰难的方式——父亲的死——成为猎人。他胆敢以为自己已经让一切远远地逃离了命运的魔爪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是命运终究以这种分崩离析的方式把一切猛地拽回正轨来实现自己。


 


“就这样?”


 


卡斯提奥无法回应他的目光。他伸手想为迪恩治疗,但是迪恩却打开他的手。


 


“够了,收起你守护的那套屁话。我不想再听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迪恩的一生有两个表情使卡斯提奥无法忘怀。一个是毕业舞会上亲吻他之后露出的快乐,一个是此时此刻的深深绝望。在那之后,那个单纯快乐的野男孩永远地死去了,而那个绝望的表情再也没有真正从他的脸上消失。


 


 


 


 


 


 


 


 


 


 


 



 


“这让令人伤心了,”克劳利憋出一个苦瓜脸,“我都开始同情你了,小翅膀。”


 


突然出现的恶魔让天使感到不适。“离开,或者死。”


 


“哎呀,火气那么大干什么啊。”恶魔看见失去耐心的天使已向他迈出一步,讨好地表演出夸张的胆怯神色,自我保护般在身前挥舞着手臂。“好啦,我带来一份表示友好的礼物。”


 


“我不想要来自你的任何礼物。”天使距恶魔仅有一步之遥,他的剑已经滑出袖口。


 


“哦,相信我,你会感谢我的。是一条情报——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恰恰好在你离开的那两个月,你最爱的人类就出事了?”


 


卡斯提奥停在那里。


 


“叮叮叮。答对啦。”克劳利看出他已经了然,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天空,“不难猜,对吧?是‘他们’。”


 


“我知道。”沉默片刻后,卡斯提奥冷静地说。


 


“真的吗?”克劳利完全不买账。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卡斯提奥反问道。


 


“我带来一桩好交易。”


 


“我不会和恶魔做交易的。”


 


“你是想救你的人类,还是不想?”克劳利突然大声质问他。


 


卡斯提奥沉默了。


 


克劳利声音又突然轻柔下来,“你我都知道,结局是什么——米迦勒拿迪恩当外套,穿完迪恩就挂掉。”恶魔一点点凑近天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但仍有一线生机,如果我们反抗他,如果我们……合作。”


 


 


 


 


 


 


 


 


 


 



 


卡斯提奥又一次救了迪恩,但这只是一个圈套。一根火柴落到地上,在卡斯提奥周身燃起一圈圣火。


 


卡斯提奥低头看了看圣火,又抬头看了看迪恩。他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稳稳地踩在火圈上,走了出来。


 


这时的卡斯提奥,既非天使,也非恶魔。


 


“你不需要抓着我的手臂,也不需要天使陷阱。我不会离开的。”


 


“卡司,这不对。”迪恩看着逼至面前的卡斯提奥,吞咽了一下。“相信我,我们一起解决它。”


 


“你在怕我。”卡斯提奥却只是观察着他。“你不应该怕我。我还是我,什么都没有改变。”


 


迪恩深吸气,“把炼狱的灵魂还回去。别再让我失望。”


 


“迪恩,你不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背叛天堂,为了你堕天,为了你杀天使,为了你成为新的上帝。”卡司说,“你不需要耶和华,只用向我祈祷就好,我会为你显示的。”


 


“你不是上帝,卡司。上帝爱所有人,而不是某个人。”迪恩说,“如果为了守护我一个人,要造成这么大的混乱,要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卡斯提奥,我会当着你的面杀了我自己。你把我带回来一次,我就自杀一次。这真是你想要的吗,卡斯提奥?”


 


卡斯提奥垂下眼睛不再说话。他的身体没动,却像是突然被抽走了脊梁。


 


“停手吧,卡司,回来吧,我们回家。”


 


卡斯提奥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以为最坏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我以为我终于成功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没有天堂,没有地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你,没有命运,没有死亡……


 


我遇到的困难你难以想象。我付出,我失去……所有。无数次我命悬一线,我都想着我不能停在这,我必须坚持下去。我必须要守护你,这个念头支持着我前进,哪怕绝望的黑暗包裹了我,宣称永夜已经降临。


 


我想你能够幸福,迪恩,你完全值得幸福。你救了那么多人,而我是来救你的。你总是给予,你给予了周围人想要的一切,只给自己剩下一个残破的灵魂,而我是来给予你一切的。


 


我什么都不害怕失去,哪怕是我自己,但你不能被失去……全宇宙都来与我作对,我都不在乎。但是最后竟然是你让我放弃……那我做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卡斯提奥并没有说出其中任何一句。他只是带着那点微笑颔首,眼眶发红,温柔地眨动眼睛:


 


“我从未拒绝你的要求,迪恩,这次也不例外。”


 


 


 


 


 


 


 


 


 


 


 


朝露里有血腥味。


 


迪恩从睡梦中睁开眼,看见伤痕累累的天使靠在他床边奄奄一息。迪恩立刻清醒了,像后背被火烫了一样从床上跳下来扶住天使的肩膀。


 


“耶稣基督啊,卡司,你怎么了?”


 


“我把炼狱的灵魂还回去了。”


 


“赶上了吗?”


 


“赶上了。但是……对我,”卡斯提奥掀开鲜血淋漓的风衣,“太迟了。”


 


“你说太迟了是什么意思?不不不,卡司,别闭上眼睛,和我说话。”


 


“迪恩,成功了。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再会受伤了。”


 


“我知道。谢谢你。我很抱歉。一定有办法的好吗?你再坚持一会。”迪恩慌乱地抱住卡斯提奥的肩膀,声音开始颤抖,“你在开玩笑,你是天使,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迪恩,一切都结束了。这不算坏,至少这一次你们兄弟俩都活着。”


 


这实在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迪恩从来不用担心卡斯提奥离开他,该担心的是卡司,人的生命太短暂太脆弱。本该是卡斯提奥用无穷的寿命回忆这几十年,而现在是反过来。


 


“别跟我讲那堆废话。你不会死的,卡斯提奥,每次我们以为你死了,你都能复活,上帝那个老头子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死,卡斯提奥,你知道如果你这样死了我感觉会有多坏吗?这都是我的错……也许本来最坏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也许这一次感觉坏的事就不一定不是坏事,也许这一次我们就真的那么幸运……”


 


卡斯提奥摇头。“你只是做了你认为对的事,你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且你也不知道会这样。不是所有事都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的只是你现在要死了,而我看不到这样做的任何好处。你挂在嘴上的守护那一套呢?从我出生到死去,之类的,遵守这个诺言!你不能死在我前面。你胆敢离开我,卡斯提奥,我发誓……”


 


“别……摇我。我需要呼吸。”


 


“你能开玩笑,这是好迹象对吧?”


 


卡斯提奥似乎是想笑一下,然后抬起了手。迪恩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你要干嘛,又要清除我的记忆吗?我们约好的!”


 


“不是,这次不是,我发誓。我只是想,有些事情我该让你知道。”


 


迪恩迟疑地把脸凑近,卡斯提奥费力地把手指放在迪恩的太阳穴上。迪恩的眼睛被由内发出的光照射得几乎透明,光影里无数个画面向他涌来。大约五分钟后,卡斯提奥松开手,迪恩像是刚刚找回自己的肺一样把它灌满,难以置信地看向卡斯提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很抱歉我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几十亿年来我并非一个人;但我没对你撒谎,我的几十亿年是为了你的一百年。我一直都在守护你,所有转世的你,还有所有平行时空的你,甚至追溯到人类历史开始之前……第一批爬上岸的小鱼,争夺地盘的古猿,七万年前从东非迁徙到阿拉伯半岛的第一批智人……”


 


这些他也是成为上帝之后才想起来。在他还是天使时,正如娜奥米所说,「工作状况出了名的多,从未照吩咐的做」,所以被洗脑的频率也高很多,几乎每个迪恩死去他都会被清除一次记忆。


 


“这一点都不诡异……”


 


卡斯提奥咳了几下,突然傻乎乎地笑起来,露出一口带血的牙,显然神智已经不清醒了。“你知道工蜂刺了人本不会死去吗?是在也许一亿年前,有一次为了保护你,我转化了那一批工蜂,让它们的尾针连着内脏。结果这种特性竟然在进化中胜出了。我常常对此感到抱歉……”


 


“不,我想蜜蜂不会介意的。”迪恩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眼见卡司白眼一翻又要迷昏过去,立刻提起一百分的警惕,“相信我,卡司,保持清醒,抗争一下,你活下来,我带你去问它们,好吗?”


 


“我守护了无数个你,无一幸免。这是我的地狱……你是最后一个。”卡斯提奥看着他,仿佛他面前还是那个十五岁的迪恩,缠着他把他守护他的所有经过讲给他听。“现在故事讲完了。”


 


“不,不不不,我不允许。卡司,你不能把这团破事一股脑丢给我就拍拍屁股离开。我需要你,卡司。我说了要带你去看蜜蜂,它们还没原谅你。给我个机会,卡司,让我弥补。求你了。别……死。”


 


迪恩以为卡斯提奥真的要死在他手上了,便放松了警惕。但这时卡斯提奥抓住他的肩膀,突然又把手放在迪恩的太阳穴上。迪恩晕倒过去。卡斯提奥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靠信念支撑着,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走向小路另一边的河流。


 


卡司又一次欺骗了迪恩,二十二年前,他曾向他保证再也不让他忘记他。


 


 


 


 


 


 


 


 


 


 


 


 


 


 


 


 


 


 


 



 


萨姆和迪恩离开了美洲大陆,满世界猎魔。在海上时他们更倾向于选择轮船而不是飞机,在陆上大多数时候他们开着黑美人。他们游览过风景名胜,也探险过人迹罕至。因为不同国家规矩不同闹过一些笑话,也跟他国的猎魔人见识了异域风情的猎魔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猎魔生涯一直像头几年那样平顺,他们不知道地狱也不知道天堂,不知道恶魔也不知道天使。他们的关系从未变味,没有背叛、反目、信任危机,萨姆一如既往地叫嚣着要离开迪恩过正常生活。


 


但是迪恩偶尔会出现幻觉,像是有什么发生过又被抹去了,现在的一切都是错觉。无论迪恩逃往何处,上出重霄,下临无地,直至时间的开端和终结,即使投入它的怀抱,它总是吞噬心中的每个忧愁,它公开自身的火焰,总是将生命所有的乐趣所有的痛苦化为灰烬。在地中海追杀吸血鬼海盗船的时候他掉到海里,用力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仿佛千里之外的水面,眼前几乎出现一个翅膀的幻象,直到萨姆把他捞起来;在尼泊尔的雪线之上,开始的雪崩就像一岁时在他头顶倒下的书架,他久久站着不动总觉得有人会使它停下,直到萨姆把他拽到某个山洞里;当他站在山顶上向下看,日出的光辉照亮峭壁,他魔障般地错觉这是两岁那年自己站在阳台的窗户前,即使他下坠也会有一双温暖的翅膀接住他,直到萨姆把他从边缘拉回去;他们穿梭西伯利亚的森林追杀某个恶灵,它最终倒在森林的尽头那片广阔白色平原的伊始,迪恩久久凝视布满极光的天空,突然的大叫把萨姆吓了一跳:“喂!——你在哪?”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平线上回荡,“我知道你来过!我找不到你!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出来啊?”……他觉得自己无法停下满世界乱跑是在追逐什么不知去向的东西,好像只要他一直追逐终有一天会有通向天堂的天梯出现在他面前,而他登上天堂之后仍然不会停止追逐,他会掀开每一片云彩直到验证他的答案。


 


 


 


 


 


 


 


 


 


 


 


 


“你们兄弟俩一直给地球带来灾难。迟早有一天,世界会因你俩而终结。”


 


“等等,你认识我们?”萨姆皱了皱眉头。


 


“认识?”奄奄一息的狼人始祖为用词之浅薄噗嗤一声笑出来。“哦,是啊,认识。”他捂着伤口喘息着,咧着獠牙昂着下巴,高傲的目光逡巡到迪恩面上。“早在亚伯拉罕时代,是你激怒了上帝,为索多玛招致毁灭。”


 


“你在说什么?”


 


迪恩急切地问他,但是内心深处的某一角落似乎了然他言下之意。这几年里他们兄弟俩猎杀过的邪恶生物千千万,谁也没数着。直到这个好像知道些什么的始祖出现,他如同在寒冬被人浇了一桶冰水醒来,才发现之前的日子一直像做梦一样迟钝麻木,仿佛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浸泡在凝胶里。


 


“你不记得了?那日你感知到‘他’就在这城,就派你那些恶魔手下附身城里的男女老少,使他们去敲罗得的房门。罗得献上女儿任凭他们心愿而行他们不要,一定要带走罗得尊贵的‘客人’任你所为……‘他’应有一千种方法处理好这件事,但几十亿年过去了‘他’仍然学不会拒绝你。‘他永远只会对你说‘好的’……”


 


说到这里狼人始祖痉挛了一阵,倒在了血泊中。迪恩的心早已因为始祖的叙述拎起了,早已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始祖的面前,始祖倒下的那一刻他更是无法自控地跪下去抓住始祖的衣领用力摇晃着,几乎咆哮起来:“嘿!那是什么意思?说完它!喂!!”


 


“迪恩,他已经死了。他大概都是在胡言乱语,没什么意义的。”


 


迪恩用刀尖挑出狼人始祖胸膛里的银弹,啸叫着催促萨姆给他一剂肾上腺素。萨姆越发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言不发地照做了。迪恩几乎是抢过针管,狠狠地扎进狼人始祖的胸膛,狼人大吸一口气回光返照,喉咙里汩汩涌出血液,沸腾在齿间。


 


“你还是那么残忍。我和你比罪恶在哪里呢?”


 


“他是谁?”迪恩拿着枪抵在狼人始祖的太阳穴,“给我解释清楚!”


 


 


 


 


 


 


 


 


 


 


没有案子的时候,迪恩会走进所在区域的每一个以圣经为经典的教堂。


 


萨姆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开他玩笑问他什么时候信了上帝,迪恩坚定地摇了摇头。


 


迪恩走遍世界上所有教堂,大的小的奢华的简陋的,像是在寻找什么。萨姆越来越发现,迪恩进教堂坐下并不祷告,也不听牧师布道,只是呆呆地发愣想着自己的心事,时而四下张望。当他走出教堂时,他显得更加心事重重。


 


“你在找什么?”萨姆问他,很多有心的陌生人也会这样问。


 


“我不知道。”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迪恩这样回答。


 


还有一次他会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你不能发笑,也不能对别人说。”听到保证后,他会沉默地低下头;过一会带着自嘲的微笑抬起头,不可置否地晃着脑袋说,“我觉得,我可能在找一个天使。”


 


“我们都在找。”有人会友善地附和他。


 


迪恩会严肃而坚定地对他们摇头。“不,我找的不是随便哪个天使,我找的是‘那一个’。”


 


 


 


 


 


 


 


 


 


狼人始祖一边呛血一边大笑起来,对迪恩的威胁毫不在乎。


 


“你玷污了那一个主的天使。”


 


狼人始祖突然抓住了他拿枪的手,拉着他的手指按动扳机前,几乎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那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


 


 


 


 


 


 


 


 


 


 


 


 


 


 


 


 


 


 


 


 


“你好,沃伦医生。弗德探员和西蒙斯探员,我们是联调局的。”


 


“你好先生们。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同时请允许我的搭档四处看看。”


 


“当然,请便吧。”


 


迪恩出示了自己的假证,护士长帮他打开重症监护室的铁门,迪恩匆忙地冲她笑了笑。


 


迪恩沿着走廊往前走,从每个门上的观察窗里望进去。第一个病人举着伞把自己蜷缩在墙角念念有词,第二个病人站在床上拉不存在的小提琴,第三个病人对着暖气扇连续不断地大声尖叫,第四个病人被绑在床上拼命挣扎,第五个病人看见他像头斗牛一样向门撞过来……


 


萨姆的声音从背后很远处依稀传来:“所以沃伦医生,关于这家精神病院附近最近出现的一系列奇怪事件…”


 


走到走廊的尽头,光线最充足的房间,他突然看见一个病人只是安静的地坐在床侧,低头画着什么。


 


光是看到那个背影,就让他愣住了。


 


 


 


迪恩打开门,小心翼翼地向他走过去。


 


“嗨……我是不是认识你?”


 


病人没有回头,像是没意识到他的进入。他的头发漆黑如夜,缀以点点星光。


 


迪恩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跳得那样快,心灵宛若一条被抛上沙岸的鱼四下翻滚,有什么不是秘密的秘密将被揭开。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就好像他生活在远古之前,仿佛是童年时通过文字叙述对他了解一二。


 


天空的光辉像如雨的赤火落在他身上,看见他的脸庞灿若天光,看见他的眼闪亮如斑斓的钻石。半梦半醒间,窗外银瞳鸟语柔声绕耳畔,如清风掠过。


 


“你在画什么……?介意我看看吗?”


 


对所有话都无动于衷的病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歪头看了迪恩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点点头,松了手。除了这个微笑,迪恩从未见过什么如此恬淡,如此神圣而自足。


 


迪恩一页页翻阅。那些线条很不成熟,但是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柔。有一个小男孩,总是抓住天使的手臂,生怕他飞走了;小男孩要从阳台的窗户上掉下去的时候,天使用翅膀接住他,小男孩掉进河里的时候,天使把他捞起来;天使告诉他,地球几十亿人里,只有他一个有守护天使;天使第一次喝了酒眩晕恶心,但故作镇定地板着脸;天使第一次笑起来,小男孩多么惊讶;小男孩长成了大男孩;舞会上,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天使和他的人类跳舞,而人类第一次亲吻了他……


 


天使說他從未有一秒離開他的人類,當他抬起頭看向天空,他的天使是千萬道光里的一束。他是白天窗邊的日光,夜晚的枕頭邊的月光。所有的光线都會心懷惡意傷害他的眼睛和皮膚,但是他的天使不會,他的天使是那束最溫柔的光,只求溫暖他的四肢百骸,只求照亮他前行的路。


 


迪恩在翻画册时,病人仔细地观察着迪恩额前每一丝云翳,唇上每一道忧郁骄傲的阴影,眼中每一点闪亮。这样直白的注视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很快迪恩意识到自己的快乐必须掩藏起来,因为他的快乐让满怀和平之思的病人感到惊讶。接着在他可爱的工作中寻找和发现他的安宁。


 


「我们是家人。」


 


迪恩越翻越快,他又一次回忆起一切。


 


「你是我的人类,我是你的天使。」


 


卡斯提奥是个多么美妙的名字,光是念出来就仿佛能听见天堂的竖琴。但是天使本人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眯着眼睛,只是眉间沾了点困惑。


 


迪恩没来由地笑了,“这不公平,每次你把我搞失忆我都能想起来,你却忘了。”


 


那本偶尔有以诺语或英语单词标注的画册贯穿了地球的历史,越往前越晦涩不清,但迪恩发现自己能够理解。他甚至错觉自己能记起今生以前的事情,所有的感觉他都还记得。甚至一些荒诞不经为人嘲笑的念头:当他还是几摩尔重物质时,卡司是太阳光压,把他和氢与氦分离,送到原始地球上;當他還是几升原始大气,卡司是紫外线与高温,使他形成简单有机物;當他在黑暗的原始海洋里成為第一批多細胞生物,卡司是穿透大洋底的拥抱他上升的那一束光……


 


 


 


 


 


等到迪恩把封皮画着蜜蜂的画册塞回卡斯提奥的手里,肩头突然一沉,卡斯提奥毫无防备地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他的神情单纯得似乎从未受过伤害,这一刻仿佛就是永恒。所有的噪音都褪去了,所有的光线都变得柔和。他看着卡斯提奥颤抖的睫毛落下的金灿灿的阴影,使他联想起六岁的夏天河畔的风。现在他就坐在自己身边,迪恩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给他,除了无边的爱及其千般忧愁,万种沸腾的希望,没有什么可给他。然而他以无变的美站在面前,无忧地在此,在微笑的完美中,凡尘所有的渴望,所有的梦想,在金色晨光中超世天才所预言的一切,一切都在这一颗宁静的心灵中实现了。


 


迪恩颤抖着拥住卡司的肩膀,一股咸涩的战栗涌上眼眶。


 


“你守护了我几十亿年,这一次换我守护你吧。”


 


你的爱已所剩无几,现在让我成为授爱之人吧。*


 


FIN.


 


 


*Leonard Cohen的一句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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